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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李鸿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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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11月7日是夜,晚清王朝的“裱糊匠”李鸿章走完了他跌宕坎坷的一生,“再造玄黄”之人终于还是撒手人寰了。临终前,他勉强地让自己的儿子记下了他最后的遗言——

劳劳车马未离鞍,临事方知一死难。 三百年来伤国步,八千里外吊民残。 秋风宝剑孤臣泪,落日旌旗大将坛。 海外尘氛犹未息,诸君莫作等闲看。

大太监李莲英把这首临终诗和李中堂最后的一份奏折呈给了刚刚逃难回来准备进京的慈禧太后,这位坚忍了一辈子的女强人再也忍不住了,恸哭流涕,捶胸顿足。老太后知道,一辈子的老朋友又走了一个,大清终将是要完了。果不其然,十年后,武昌城里响起了辛亥革命的第一枪,267岁的清王朝缓缓地步入了早已为其准备好的梓宫。

李鸿章,这个办了一辈子事,练了一辈子的兵的人,他的死似乎在冥冥之中预示着什么。或许又没有。无论怎样,他的雕像,他的名字,他一生的丰功伟绩都将供奉在李公祠内,享万世烟火,供后人评说。

有人说李鸿章是晚清重臣,不错,他是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文华殿大学士,一等肃毅伯。他创建了淮军,与恩师曾国藩的湘军一道平定了太平天国和捻军的叛乱。平定太平天国时,他穿着粗布麻衣和他的将士们一起蜷缩在洋人的铁甲舰里,从安庆上船到上海作战。闷热,潮湿,混浊,但他和他的将士们一起度过了那段艰苦的时间。他筹办洋务,将洋务运动从“自强”“求富”发展到“师夷制夷”“中体西用”。无论是敕建北洋水师还是开办江南制造局,天津机器局和轮船招商局,都是为了“自强”与“求富”。无论是代表清廷签订《马关条约》还是奉命出使欧美,都让他坚定了在中国推行“师夷制夷”“中体西用”的思想。前往日本签订条约,上岸不久旋遭刺杀,他“舍予命而有益于国,亦所不辞”。欧美归来,经横滨换船,他命人在两船之间搭木板而行,终不违当日之誓。中国士大夫的风骨展现的淋漓尽致。

也有人说李鸿章是晚清首辅,中兴名臣。是中兴名臣不假,《清史稿》的评价是这么说的,但李鸿章自始至终都没有进入军机处,也不曾出入内阁,哪里又来的“首辅”一说呢。还有人说李鸿章是卖国贼,是无耻小人,这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

与李中堂同时代的有哪些人?了解一些晚清历史的都能说出来几个。比中堂年岁大的有恭亲王奕䜣,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王大臣;左宗棠,晚清四大名臣之一;曾国藩,是其恩师与伯乐。还有和中堂一起翻弄风云的张之洞,刘坤一和翁同龢。中堂的晚辈后生还有盛宣怀,袁世凯,梁启超,康有为。这些人,要么位高权重,要么署理一方,要么独善其身,要么欺世盗名。

位高权重的人里,奕䜣与曾国藩,都将李鸿章视为当时不可多得的人才,是清朝的股肱之臣。左宗棠虽然一直与李鸿章不和,却没有处处掣肘,时时拆台。署理一方的人里,张之洞,刘坤一都是与李鸿章同舟共济的。南洋与北洋虽然时有争执,却也还算是同心同德。庚子之乱,张之洞,刘坤一更是和李中堂一起商讨东南互保,力图为中国守住这南方的半壁江山。袁世凯全面接过了李中堂的衣钵,将北洋发展壮大,推动了中国的历史进程。独善其身的盛宣怀,梁启超,前者为李中堂办了不少具体的事,后者更是为李中堂著书立传,发出了“吾敬李鸿章之才,吾惜李鸿章之识,吾悲李鸿章之遇”的嗟叹。

再让我们来看看欺世盗名的两个人,翁同龢与康有为。不可否认,翁师傅身为两代帝师,是有能力的,可是太过迂腐,沽名钓誉。因为和李鸿章政见不合,担任户部尚书后就只知给太后修院子不知道给北洋水师军饷用以添置更换军备,间接的导致了甲午战败。这之后还推卸责任,始终逃避,没有一丝一毫的文人和士大夫骨气。康有为,这个古今第一大妄人,伪君子真小人。一方面剽窃廖平的《知圣篇》和《今古学考》,一方面制造伪照,诱劝袁世凯谋杀慈溪,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学生。他还在海外欺瞒华人,建立黑社会组织,花天酒地。康有为,将自己包装成了一个圣人的形象,阻碍着中国的发展进程,不过是太平天国的另一种翻版罢了。更甚者,康有为还想让日本征服中国,让日本和中国成为一个国家,或者称日本为中国的宗主国(此处存疑)。

既然如此,李鸿章是卖国贼,是无耻小人,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他从来都不曾卖国,从来都不曾做一个小人。他殚精竭虑,兢兢业业,无非是努力地做好他“裱糊匠”的本分。

实际上,李鸿章也不在乎世人如何评价他,他自己已经对自己有了客观公正的评价:“我办了一辈子的事,练兵也,海军也,都是纸糊的老虎,何尝能实在放手办理,不过勉强涂饰,虚有其表,不揭破,犹可敷衍一时。如一间破屋,由裱糊匠东补西贴,居然成一间净室,虽明知为纸片糊裱,然究竟决不定里面是何等材料。即有小小风雨,打成几个窟笼,随时补葺,亦可支吾对付。乃必欲爽手扯破,又未预备何种修葺材料,何种改造方式,自然真相破露,不可收拾,但裱糊匠又何术能负其责?”

清廷对他也是不公平的,因为师承曾国藩,他没有机会入相。因为常和洋人打交道,保守派说他“右”;因为是“后党”的骨干,激进派说他“左”。否则也是一位出将入相的人物,是中国历史的一代名相。

他也曾追求过“三不朽”。《走向共和》里李鸿章教导盛宣怀的话“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人若有了生杀之权,就嗜杀无忌,有了行政之权就作威作福,有了度支之权就为己敛财。甚至有一点小小的权力,比如说县衙的差役,收税的小吏,官员的随从,如果把权力都用的无所不用其极,那真的是国将不国啊。一个当权者有了权力,第一要紧的什么?不是运用权力,不是滥用权力,而是要遏制自己的权力欲啊。”很好的反应了历史上的李中堂的“德”。平定太平天国和捻军的叛乱,是李鸿章的“功”,《李鸿章全集》是他的言。可惜,他还是有他的局限的。“古今完人”他只能是候选。

我常常和朋友,和老师,和同学,和身边的人谈论一个观点。评价一个人,讨论一个人,要先将他看做一个“人”,抛弃那些诸如种族,国籍,性别等等的条条框框,去看他做为一个“人”到底是怎样的。我们的意识形态,不得不让我们一遍又一遍的强词夺理地论证自己的“合法性”,这终究不是一条正途。

好人,被我们论证坏了。坏人,被我们论证好了。

就如这大风大雨中走过来的李鸿章。

2015年的最后一个夜晚,我在西湖边,谨以此文,纪念他,也纪念如他一般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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