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老照片
整理爺爺的遺物時，母親找到了一張她十幾歲時的照片。因為時間久遠和保管不善，照片破損了。母親唸叨過好幾次，能不能把那張照片修復一下。
母親年輕的時候，日子並不寬裕。我的外婆，在母親不到兩歲的時候就因為心臟病去世了，外公除了要將母親她們兄妹三人拉扯長大，還要撫養外公的大哥留下的三個孩子撫養成人。雖然母親年齡最小，有哥哥姐姐的照顧，但吃苦總歸在所難免。
也正因為如此，母親的照片要比父親少很多。父親的學生時代非常風光，堪稱德智體美全面發展，拍照留念的次數很多。母親雖然也是刻苦的，終究家境清寒，拍照片是一種奢望。
家裏有一個老相冊，裏面有許多父母談戀愛時，父親為母親拍的照片。父親當時用過的那個相機現在還被母親保留着。記得初中的時候要搬家，我舉着那台相機問母親是不是可以扔了，母親嗔怪着我，急急忙忙地把那相機裝在盒中放好。長大後聽父親提起當年和母親談戀愛時的往事，才懂得那台相機對母親意味着什麼。
去年爺爺過世後，家人們一起收拾爺爺的遺物。在抽屜的盒子裏發現了父親上大學時用過的一個書包，裏面有父親上大學時的標準照，也有一張母親不到二十歲的照片。用家人的話説，母親看到那張老照片時，先是驚喜，緊接着就抹了幾把眼淚。
那恐怕是她最早的一張照片了，雖然那張照片的表面已經有些破損了，母親依然是感激着爺爺將它保存了下來。在母親將照片拿給我看的時候，也在唸叨着爺爺的用心，沒有把父親的書包扔掉，一直留了幾十年。
我能感覺到母親把那張照片拿給我看時她的那種對青春歲月的懷念，看到照片裏的母親一頭濃密蓬鬆的短髮，我猛然想起，小時候我對母親説，「別人的媽媽都是長髮，你為什麼不是長髮？」從那之後，母親就再也沒有剪過短髮了。我摩挲着照片對母親喃喃「年輕時候的髮型還蠻好看的。」母親愣了一下，對我説「不是你讓我留長髮嗎？」
母親對我的愛，總會表現在這些變化上。母親知道我信佛後吃不了蒜了，她做菜再也沒有放過蒜；知道我害怕女性染指甲，她就再也沒有染過；知道我喜歡她穿裙子的樣子，和我一起出門時，總會找出裙子……母親就是這樣，她能放下自己的喜好去迎合我，去遷就我。
今年過年的時候，我又看到了那句「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不在人生只剩歸途」。我突然意識到，外公已經去世十年了，母親的父母都已經不在了。她最親的人，就是我和父親了。那一刻，我才終於懂得為什麼父親從外公去世後不久就開始反覆告誡我，一定要對母親好。
我拿着相機把母親的老照片拍了下來，找到了一家修復老照片的店。第一稿發給我時，我感覺並不像母親的樣子。發給母親後，母親打來視頻，我能明顯感覺到她的失落。掛斷視頻後，我趕忙從手機裏翻出母親的照片，從我小時候和母親的合照，到幾年前陪母親旅遊時給她拍的照片，一股腦全部交給了修復老照片的師傅，請他對照着重新做。
母親可能意識到剛剛打視頻時讓我感覺到了她的情緒，又發消息告訴我，沒有關係，不修復也沒有關係，留着這張老照片就很好了。
我看着消息，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覆。